老鐵和我是同事。
我和老鐵的辦公桌對著坐。辦公室一共才三個人,小南和我,老鐵,老鐵是股長。
老鐵煙抽得很兇,一天兩包,煙蒂滿地都是,我和小南常抱怨陪著老鐵抽二手煙,老鐵這時就會嘿嘿地笑著,拿起掃把,把紙簍和滿地的煙蒂清除掉,很自覺地停止吸煙,但不久就會忍不住尼古丁的折磨,悄悄跑到辦公室的走廊去續吸,但不經意間又夾住根煙出現在辦公室。
老鐵夾煙的手指通常抖動的厲害,問他,他說他曾經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右臂受過傷,所以落下毛病了,老鐵在部隊是副團,級別是副縣,但因為家庭的變故老鐵急著要轉業回地方,老鐵結果什么職務也沒,安排在我們這自收自支的副科級事業單位。大概覺得過意不去,領導安排他擔任了我們這個股的股長。但據傳他手抖的另外一個版本是,老鐵和人打架,把手打成這樣了,那人是個小混混,老鐵服役時就常來勾引老鐵的老婆,老鐵就用他的鐵拳頭把那小子打跑了,當然,老鐵也將自己的手打成這樣。
老鐵的大名叫馬平和,意蘊一生一馬平川地和和順順,可老鐵一生坎坎坷坷,多舛的際遇、無常的命運,將三十幾歲的老鐵變成了個胡子拉扎的小老頭。
說起老鐵這個諢號的由來,是有一番故事的。
老鐵生性耿直,好打抱不平,硬碰硬地好管閑事,工作上尤其講原則,老讓前來求情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對上級領導也如此,久而久之,馬平和就被人喊成了老鐵。因為如此,老鐵很不會“做人”,得罪了同事,抱怨幾句得了,可得罪了領導,老鐵的股長就莫名其妙地被擼了。勤懇工作,堅持原則的老鐵便想不通。
于是老鐵便去找領導。
領導端坐在寬大的豪華辦公桌后面,一包紅色的軟中華斜躺在桌子的一角,老鐵見了,覺得煙癮上來了,老鐵也不吱聲,拿了中華煙彈出一根便抽。
領導很不悅地斜睨著老鐵的舉動,老鐵瞄了領導一眼,嘿嘿笑著,掏出自己五元一包的紅雙喜回敬著領導,說:“抽根,不貴,但蠻煞。”
領導沒吱聲,坐著沒動。老鐵見領導沒接,只好自己夾在耳朵上。
老鐵又說;“領導,我覺得我能勝任股長的工作,想不通,特來向領導討個說法。”老鐵的態度硬邦邦的。
領導皺了皺眉,思忖了會說;“不是我認為你勝不勝任的問題,這是所班子成員會議全體討論后的決定。”說完,領導說還有事,要出去,下驅客令了。
老鐵當然知道這只是個托辭,見談話無果,老鐵話中有話地丟下一句:“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領導聽了愣在哪里,老鐵順手將領導桌上那包中華拿了,自顧自地走了。
領導愣怔是有原因的,因為領導在一次酒桌上收受貨運公司老板的賄賂時被走錯門的老鐵撞見,只是當時領導沒放在心上,以為老鐵沒在意。
老鐵真的沒在意那次無意間的撞見,只是耳有略聞領導做了些見不得人勾當。
這次是領導找老鐵來了。
見老鐵進來,領導起身眉開眼笑地遞上軟中華煙,說;“聽說您身體不大好,老有手抖等系列關節炎病,老婆沒工作,兒子尚小,您有什么要求嗎?”
一頭霧水的老鐵端坐在那,不知如何回答。
領導又說;“單位要補助貧困家庭1500元,這個指標就讓給你吧,另外,縣里要評選出一位本年度優秀共產黨員,我覺得您滿合格,已經報上去了。”
“至于您的股長職務考慮到您年歲問題,您可以享受股長待遇,不必上班了。”領導慈祥而和藹地說。
領導想了想,又說;“今晚單位黨員在麗莉酒家3號包廂為您當上優秀黨員慶賀一番,您看如何?”
看老鐵面無表情地坐在那發呆,領導又試探性地說;“就是您上次走錯了門的那家麗莉酒家,還記得么?”
老鐵費勁想起來了,是有那么一次,自己去麗莉酒家赴戰友酒會,走進了領導縮在的包廂,但他更費勁想的是,領導對自己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是怎么回事?
這次晚宴大家大家輪流敬酒,將不勝酒力的老鐵灌醉了,領導沒醉,結束后領導親自送老鐵上車,并多次詢問老鐵還記得上次在這個包廂里發生的情景不?老鐵老老實實地反復說:“不記得了。”
領導放下心來了,旋即領導變了臉色,對司機說:“將老鐵放在他家門口,打電話叫他老婆下來接。”
老鐵的優秀黨員是當上了,但領導許諾的補助金和股長待遇遲遲沒有到位,老鐵思前想后找原因,然后一封舉報信將領導告了。
領導干脆就停了老鐵的公職。老鐵因這,婚也離了,就卷個鋪蓋,睡到紀委的門口去。
但告狀沒有結果,于是老鐵就一封封地寫,告了七、八年,結果,領導受了處分,撤了。幾年下來。老鐵又老了許多,老鐵鐵硬的性格可是越傳越響,在東城縣,一提到老鐵,大部分人都認識。
恢復職位的老鐵手不離煙,見了人還是嘿嘿地笑著,在人多的場合,見別人不抽煙,就又不好意思地笑著,惴惴不安地將煙滅了,躲在一處角落,又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