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只要提到二梗,都要說一聲,這個遭雷打的。
大姨恨二梗是有道理的。兩件事:第一件,那年,城里放電影《少林寺》,二梗有一張票,二梗就對大姨的小兒子華華說,跟我去看電影吧,我帶你進去。華華那時六歲,個子剛好1米2上下,混一混免票還是有希望的。華華聽二梗說了,就拉著他的衣角,期期艾艾的,硬是要去。二梗征求大姨的意見,大姨用她的袖子擦了華華流下來的鼻涕,對華華說,那你就跟二梗叔叔去吧。哈,要聽話。就這樣,二梗帶著華華到城里去了。那時,電影院是人把守,驗票進場,二梗拿著票,先進了門,手里還拉著華華。把門的人叫華華站直,目測了一下,說,要票。二梗只有一張票,舍不得錢再買不說,當時也是一票難求。二梗和守門的理論了幾句,沒有效果,就放了華華的手,自己進去了。可憐華華在電影院門外站了兩個小時,在那里含著手指流眼淚。
大姨過后知道了,簡直氣暈了。
第二件事,那年臘月間,大姨炕了半只豬的臘肉,掛在家里的窗戶邊。這是留給她女兒坐月子的。有天,家里沒人,臘肉被小偷全部偷走了。小偷是從窗外偷走的,分析是用了鉤子,把臘肉一塊塊鉤了出去。大姨回家了,望著空蕩蕩的窗戶發呆。這件事,大姨認定是二梗干的,因為二梗以前就有手腳不干凈的毛病,加上他比較了解大姨家的情況。
所以,大姨恨二梗,鄙視二梗。
二梗和大姨一個村的,屋上坎下。說起來,兩家還有一些轉彎抹角的親戚關系。不過,有了這些過節,兩家很少來往。
二梗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大姨說眼不見心不煩。其實,有很多跡象表明,二梗很想和大姨家修好,有時候,二梗回家會帶一點小禮品之類的輾轉送到大姨家來。但大姨不領這份情。大姨不肯原諒他。只要提起他,大姨總是那句話,這個遭雷打的。
二梗聽到了,也是嘿嘿一笑。誰叫他理虧呢。
大姨總是說,那次看電影,二梗完全可以自己不進去嘛。一個六歲的孩子,在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角落里站兩個小時,站丟了怎么辦?虧他看得安心。還有那些臘肉,吃了爛腸子。
二梗去了外面的城市。二梗到底有本事,慢慢地在城里發了財,聽說還開了一家夜總會。村里有兩個漂亮的女孩子在他那里,家長都有些抬不起頭來。二梗開著輛黑色的桑塔拉,要多威風有多威風。村里拜神修廟,二梗捐了一大筆錢。不過,那個破得不能再破的學校二梗卻沒有捐一分錢。聽說學校的溫校長去找過他,碰了一鼻子灰。
二梗成了村里的名人,紅人,呼風喚雨的人。這時的二梗已經不是二梗了,是梗總,大家都這么叫。二梗很少回村了,一般人很難見到他。只是有關二梗的很多傳說,披戴著眩目的神秘光環,時而飄進村里,引發人們的遐想。
多年過去了。
有一天,有人從城里回來,告訴大姨,二梗死了。大姨一驚,問,怎么死的?年紀輕輕的。來人說,有一天下大雨,一個炸雷,就把他打死了。
來人嘆息一聲:哎,說也奇怪,他旁邊站了好幾個人,都一點兒事沒有。
大姨當時正在炒菜,她張著嘴,手里的鍋鏟“鐺”地一聲,落在地上。
二梗死了,雷打的。這事聽起來玄乎,但事情確實是這樣的。不過,這事傳到村里和大姨耳朵里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多夸張的成份。
據說,當時一道閃電,像一條金色的鞭子,準確地打在二梗身上。二梗僵硬地站了片刻。他的手里拿著煙,要往嘴里放的樣子。周圍的人感到詫異,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隨即,二梗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本來,這事純屬偶然,和大姨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但是,大姨一直感到不安。大姨說,太巧了。哪有這么巧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