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問
——誰為顧偕之問感到為難
粥樣
顧偕,我愿贈名“道義詩人”。概觀其詩作,無論是對社會有“用”的長篇政治抒情詩,還是“用”未其時的之前與“用”過其時的之后,他手中所揮始終是良知之筆、欲正人心之筆。我甚至覺得社會用“盡”了他(或許是暫時的),于他反成幸事。他可以完全放手寫所認識到的真實。社會于他減免“要求”或許更是一種“豁免”。
他由此內化對自我的要求。
幾十年的詩歌訓練已與其不妥協的個性融合無間,以保證其詩風不可能再逆向或降格流俗,保證他出手便要“鐵肩擔道義”。顧偕無疑已是飛渡了詩歌“立意”關的秉筆者。
寫于去年夏天廣州疫情驟然加重時期的《我們如何安然度過自己的世紀》(63行),在一如既往激濁揚清的吁求下,這首作品打動我的是其中連綿的質問,它們與作者其他以用描述作揭示為主要手段的長短詩篇顯出了區別。
社會形勢的緊張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詩行的前進?開篇在提出“愛的火花”的常言后,隨即開言:“大地是否學會了思考”。這是難答之問。“悲風為什么仍在摧殘”,顯系有感而發,但“歷史的廣場”“與誰為敵”和“鮮血走出身體”又怎樣的連番質問,濃重地超越了現實時空。
由“災難的馬匹總是橫掃世紀”竟引申出“黎明沒有未來”以及“絕望浩瀚地點亮著 / 哀歌遠行的命運”。何其悲觀乃爾?可下接的“不是戰爭就有和平的等待”,在千鈞之訴中想想近前的俄烏戰爭、遠及無休止的巴以沖突,能不陪詩人悲從中來?由是“為什么璀璨的星空也會紛落”,成為這一質問群順流而下的接續。
下段又以錐心動問開始——“我們要流連多少個千瘡百孔的夜晚 / 才會遇見時代再無傷害的心”?“誰揀到過神喻的翅膀”?回首開篇處“愛的火花”,它在逼問下眼見似要泯滅。質問占領詩作大幅空間,為后面的斷言與祈愿留下占小部分的29行。
“激情總被創傷吞噬”直到“墓碑于不朽中,再也 / 找不回主人的心臟”,可想到俗語所說除了生死無大事。我們在大事面前,要答不上話來。詩人的最后16行則布置他了一系列的祈愿。“空間不將是埋伏著的破碎”、“讓智慧必須說出不再沉睡的真理吧”等令人動容;“我們要懂得音樂響起時 / 會有天使在遙遠的 / 各種超然的展開”更有了推出神往之境界。這一部分作者用詞更精準,自是更凝聚出了力度。
顧偕在去年10月底的詩論《當代詩歌發展的真誠用意》(見澳州《中文學刊》2022年1期)中對一些在世界詩壇枉博詩名者如此置疑:“試問一個連世界觀和價值觀都未相對形成并只稍微朝成熟剛開始靠攏的詩人,一個連責任與使命都不愿了解多少的作家,甚至在其‘大作’中都極難看到起碼的社會道義以及公正與良知影子,僅是一堆模仿的修辭和基本已喪失情操、修為及智力的漢語文字游戲,這般空泛的忙著只顧‘投名狀’‘輝煌’,如何又能讓眾多讀者心悅誠服地敬仰!”
顧偕以詩筆追求浩然正氣,有著表達無止境的皇皇毅力,我們期待他有著更多別開生面深度高揚的文本。
2022.12.26廣州家中

作者簡介:粥樣 廣東省作協會員,著有《朋良無我》(1997年)、《偏見》(1998年)。編有詩集《九行以內》、《當代四川大涼山彝族漢語詩歌專輯》。
附:
我們如何安然度過自己的世紀
顧偕
塵埃之上總有愛的火花
大地是否學會了思考
悲風為什么仍在摧殘
不愿殉難的玫瑰
你用陰影換來人生
歷史的廣場今日還在與誰為敵
鮮血走出身體又能留下多少光亮
死亡的花園仿佛四季常春
那里雖然沒有太陽的溫暖
沒有火焰的王冠不停地一閃而過
卻有青苔可以找到歲月的蹤影
有無數苦難的少年
再也不需要的面龐
想一想這天際下
永遠也回響不起的生命高歌吧
災難的馬匹總是橫掃世紀
黎明沒有未來
絕望浩瀚地點亮著
哀歌遠行的命運
不是戰爭就有和平的等待
不是炮火的世界之后
敎訓和告誡
便可頓失磨難的葬禮
為什么璀璨的星空也會紛落
文明用蒼涼贏得靈魂的循環
不死鳥在新天地徜徉
鳳凰是否再也
撞不見刀劍
我們要流連多少個千瘡百孔的夜晚
才會遇見時代再無傷害的心
一千年的百合,可能
只剩下了痛苦的芳香
過去在逃離時有過多少啟示
路上的人們有誰揀到過神喻的翅膀
這個星體的愛情竟是這般的不幸
疾病和瘟疫猶如無盡的枯葉
激情總被創傷吞噬
遺憾一直難以抵達彼岸
攻擊和折磨已成了自身蔓延的問題
不要說風景害怕毀滅
不要說人性早已忘了
莫名的決斗
我失去你時石頭同樣也在感受痛苦
墓碑于不朽中,再也
找不回主人的心臟
我們如何安然度過自己的世紀
使河流長年都有寧靜的擁抱
瘋狂不會再來親吻誕生
謀殺失去指引的月亮
勞動能在幸福中安眠
空間不將是埋伏著的破碎
一切衰敗的故事
明年肯定
再不會有任何的播種
讓智慧必須說出不再沉睡的真理吧
鎖鏈和掙扎根本不應是人類的歸宿
我們要懂得音樂響起時
會有天使在遙遠的
各種超然的展開
當你的生命輾轉至此
并能用藝術和哲學貫穿一生
期待再無困頓
萬物則永不會繼續被攪擾
2021.5.15于疫情中的廣州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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