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地上“逆行者”的文學聯(lián)盟

       作者：峭巖（北京）

       當我推開眼前堆積的事務，為崔榮德主編的這本詩文集寫序言時，在那一瞬間，陷入遙遠的、空曠的聯(lián)想中。在重慶的大山里奔走著一個身影，他手執(zhí)一把火，在風雨中奔走、呼號，詩歌精神成了他不滅的靈魂……

       在這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有一個心結，總覺得大山里的人干點事不容易，尤其是文學，沒有折骨斷腕的雄心是不行的。這使我想到一個人和一座城市的故亊，由于一個人的忘我創(chuàng)新的意志和精神，使一座城市煥發(fā)了青春。而一片土地的文學生態(tài)，由于一位詩人的堅守和奉獻，終于有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

       我之所以把這一群體定性為“逆行者”，是因為他們不為條件所困，堅守了文學的崇高地位，走出了一條自己的道路，受到了社會的認知和敬佩。

       這本書分兩大塊：散文和詩歌。作者分部全國各地，有一部分作者是重慶這片土地上生長的文學火種。讀了這部書稿，給我最大的感悟是：逆行者的風采。他們是腳踏瓦礫、頭頂風襲前行的人。不是嗎？一個個手無寸鐵的人，硬是在石板上刻畫出一道道多彩多姿的紋理，硬是在一頁頁白紙上，畫出了驚艷世人的詩文。正是他們的“逆行”精神，才不被世俗所裹挾，戰(zhàn)勝了窮困和名利的困擾，挺直了腰板，站上了文學高地，守住了中華文化傳統(tǒng)的領地，實現(xiàn)了各自的文學之夢。

       文學需要堅守，更需要高蹈的姿態(tài)。海蒂說：“寫作源于心靈的呼喚。”“能于淺處見才，方是文章高手。”“高韻、深情、堅質(zhì)、浩氣，缺一不可。”沿著這樣一種脈絡，閱讀這本書的全部，我們可以得到確切的明證。

       從《煙霞滿山》〔作者：楊清海〕的筆觸中，我們看到企業(yè)家為山區(qū)所做的貢獻，其中茶葉能手劉波用戰(zhàn)略眼光征了四十畝地，地上一把巨大的茶壺倒水沖茶的雕塑，十分動人。這一雕塑形象地告訴我們，業(yè)主在種茶制茶中已取得了眾人矚目的成績。在這里，作者沒有更多的筆墨寫創(chuàng)業(yè)之艱辛，重點描述茶樹茶香的品質(zhì)，以及為當?shù)厝嗣駧淼呐d盛富饒的歡喜景象。一副對聯(lián)：“木葉茗外山青梳月色，龍池壺邊院靜煮風情”，吐盡人間美好的心境。

       振興鄉(xiāng)村的進程中，有無數(shù)可歌可泣的人和事，他們是山區(qū)的主人，更是掌控大山命運的人。張超的《夢中的伊甸園》展示了改變山區(qū)面貌的生動圖景。那里的人們瞄準旅游產(chǎn)業(yè)，大行土木，修建彩虹公路，把鄉(xiāng)村和外面的世界接通，等于給山鄉(xiāng)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于是，山河動起來，山寨舞起來，酒香飄起來，昔日的偏僻山村成了今日的伊甸園。

       田小民的《憶父親》以樸實的情感、樸實的語言完成了父親樸實的形象。這個父親有中國父親皆有的品質(zhì)，老實厚道，吃苦耐勞。父親不僅有種地持家的本領，還有一手殺豬的手藝，但他殺豬從不收錢，只把豬鬃收走，曬干后賣點錢用于子女們買書本之用。就是靠這一番手藝，養(yǎng)育了上大學的兒子，進城打工的兒子，有了一家人安逸溫馨的生活。結尾時，筒潔的語言告訴我們，這位一輩子抽煙、喝酒，不睹不花的老人，是一位上過戰(zhàn)場立過功的老兵。可說是余音繞梁，耐人思忖。

       這里所收的寫母親的，寫小城的，寫藥神的，寫小溪的作品，從具象入手，從大局展開，都嚴格遵循了生活為本、藝術為附的創(chuàng)作理念，無不流淌著生活煙火的味道，又有藝術素養(yǎng)的加入，普遍顯示出紅土地文學的獨特景觀。

       紅土地上的詩歌火種，注定是一片豐碩的，它的精神素質(zhì)，它的藝術特質(zhì)，都是令人向往和親近的。它不僅來自一個特殊的時代，還來自于紅土地的原始色彩，無論怎么說，紅土地上生長的文學〔詩歌〕，必定是獨具特色的品種。其內(nèi)涵，不單指向地域，還有意義上的范疇。所以，詩歌〔散文〕單元不僅有重慶地區(qū)的作者，也收錄了全國各地的詩人作家的作品。例如：楊志學、北塔、笑琰、喬延鳳、吳傳玖、周占林、綠島、劉輝、北辰等幾十位詩人加入其中。這是2020——2022年在紅土地文學平臺上發(fā)表作品的優(yōu)秀者，從而形成了壯大的陣容。

       詩歌是情感的載體，大千世界，包藏萬物，而情感往往向美而生，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最終終結在美好的向往上。這一過程的完美呈現(xiàn)，需要詩人獨特的意識和創(chuàng)新精神。而這里的“獨特”不是狹隘的獵奇，而“創(chuàng)新”也不是失去制衝的胡言亂言。它必需遵循美學原則，在共識的、早已證明的審美基礎上，繼承和發(fā)展。詩人不僅有現(xiàn)實性，還要有神性意識。我說過：“天才詩人，是把地上的石頭和天上的彩虹，一起攪拌，砌成詩歌之墻。”就是這個意思。“石頭”是生活，“彩虹”是神性。兩者達成契合，完成一項詩美的工程。

       翻讀紅土地上的詩歌，令我振奮，它不僅是量的集結，更是質(zhì)的呈現(xiàn)，與當下流行的淫穢詩、口水詩，不可同日而語。它們凸顯詩壇而獨立，已成一道璀璨而光芒無限的風景。

       “美給予人的，總是生機。”這是詩人喬延鳳的詩句，他恰恰道出了一個真諦，向美、頌美，是詩歌的重要品質(zhì)。好像一個口令，其他詩人接踵而來……

      “像一棵歪脖子樹砸向危房的屋頂/像一片陡坡陡然滑向逃跑的石頭/沒有一個被磨鈍的日子/不讓你手中的刀卷起鋒刃/沒有一場被污染的雨/不讓你血液里的鐵生銹。”〔《致磨刀老頭》作者：北塔〕。在另一首詩中，有異曲同工的呼應：“打鐵的鐵/就是把日子燒得通紅/一錘一道痕跡/一錘一個傷口//師傅說/打鐵就是在打自己/打鐵就是鍛打歷史的骨頭。”〔《打鐵》作者：綠島〕。

      而對于美的堅守，我們從另一個側(cè)面更理解到它的深層意義。詩人崔榮德在《一個人的后坪》里寫道：“這些年來/后坪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他們?nèi)妓?或者遠走他鄉(xiāng)/我的右邊是湍急的烏江河/也不知深淺/左邊是怪石嶙峋的山峰/我只能拄著拐杖一個人在后坪的中央/晃晃地走/……在后坪/即使是我一個人/也必須在天亮之前/把路走完。”詩人跋涉的是生活的艱難，更是一種堅強不屈的精神。

      下雪了，詩人王愛紅寫道：“北京下雪了/北京好大的雪/我想到林沖/想到風雪山神廟/在皚皚的白雪中點燃了天空/還有你和我/都有一顆晶瑩的心/把中國披上了銀色的盔甲。”

       對于青藏高原的風，詩人龔學敏情有獨鐘：“天空是風不停呼喚的母親/我們把寺廟種成山頂唯一的糧食/供奉天空又喂養(yǎng)自己/風，是我們朝天空舉起的雙手。”

       而對隱秘的情感揭示，也有不一樣的筆觸。“

       我們不是在這棵樹下相見/我卻懷念你于這棵樹下/某一天/化為灰燼灑向你的周圍/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這棵樹曾遙遙望你/一地繽紛/一地相思。〔《一棵樹》作者：周占林〕“他用自己的血淚和悲歡/在某些不為人知的夜晚吐了絲，釀出了蜜。”〔《我所熟悉的一位詩人》作者：田耘〕“十指相扣的夜/我想告訴你/若有來生/我定會懷藏那只信物/在你每每駐足凝眸的月下荷塘/開成一朵蓮/等你。”〔《來生在等你》作者：王光豪〕。

       悲憫情懷，是詩人心里柔軟的部分，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寫出真實的存在，促進社會發(fā)展，依然是詩人的責任。新時代的偉大進程中，農(nóng)村建設是我們的大抓手，可是，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詩人向筆群的《沒有炊煙的村莊》〔外一首〕，深切地關注這一現(xiàn)實：“人走了/家鄉(xiāng)青壯年人都走了/人走樓空了/多少年前喧鬧的家鄉(xiāng)/像一潭死水或者破敗的油畫/見不到一點漣漪和色彩/除了墻上的壁虎/還在向上努力的爬著。”這不是悲觀，倒是警示和提醒。我們相信，振興鄉(xiāng)村這一國策的實施，必將迎來廣大鄉(xiāng)村的繁榮昌盛。……

        紅土地上的文學，是新時代文學的一簇絢麗奪目的鮮花，這一本詩文選就是最好的明證。希望它常盛常開，在唱響偉大新時代的合聲中，唱響自己的聲音，走出自己的航跡。

  2023年2月14日于北京花園書齋

       

       作者簡介：峭巖，原解放軍出版社副社長兼編審，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主任、政委，國際華文詩人筆會常務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著作六十余部，其作品獲全國全軍文藝獎多次。第二十屆〔福州〕國際華文詩人筆會授予“中國當代詩魂金獎”，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