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周瑟瑟詩里的歸去來之“仙”

 作者：陸柯呈

 

       周瑟瑟寫的這首詩，他看似在寫仙、寫霧、寫云里霧里，其實暗喻著一個“境”字在里面，而且他的行文很“仙”，他看似在寫人、物、景，其實他主要是在寫他內心里的變化，以及所遇所見引起的他內心的感悟和境界層次的變化的內心歷程。他將自己置身于詩的行文中，然后通過玄妙的手法吸引讀者一直去觀察他的奇遇，從而讓讀者一同經歷，并讓讀者身臨其境地傳授詩意的表達，以至于達到與讀者神形領會的目的。這里雖然寫了仙景，但其實還暗含了一個“世俗的畫面，世俗的景”，就是暗含他因何而上山。他上山是因為在凡俗中有一些讓他感覺要暫時離俗的原因。有了離俗的原因和決定，也就有了上山的念頭。

       這里說一下，其實人有煩惱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長期在對境中而沒有出離。人對于周圍的環境產生了一定的厭惡心理后，就會持續出現煩惱的心理甚至其他情緒問題，這無疑嚴重影響了每一個人的生活和修為。這樣的情景出現后，是否能抽離那個環境是一個關健的環節，這就是所謂的出離和止境。到一個新的環境，對于自身磁場的改變和心境的重回有著非常大的影響。所以周瑟瑟寫上山，就必然暗含著在山下生活的一些世俗的事，這個讀者也自然會在心里有一個暗示。所以大前提已經準備好了，就該跟著他的行文，跟著他的心境，一同來走這一趟縹緲和神秘的旅行了。

　　他的第一句“走過了天下的路，才發現霧是我走過的最好的路”，一開始他就點明，這一緣高而起的路，才是最好的，是與其他走過的路相比，他找到的是這樣一種踏霧尋行的最上一乘的妙道，然后引出了他曾經能尋找到神仙的那座仙山——武當山。

       接著他寫他像走在棉花上一樣沿著山里的大霧在走。說明了他前行之旅是多么輕松和神奇和快意，這與他攜帶的裝滿凡俗繁重的肉身的沉重是相對的，與結尾背著武當山的負重情形時的內心的感覺也是遙相呼應的。詩人在奔赴與天相近的高處和高渺仙境時的心情，都是愉快的。這樣的尋行就是一場奇妙的旅行，是人對向往事物追尋之樂，而凡俗是苦味的，唯有世外才值得追求。這些都是對他內心的描寫。

       接著他的頭發與胡須發白，說明了他與仙霧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了，以至于到最后完全進入仙氣繚繞的景物中。此時他體內的氣質與外界完全一致，別無其他，是與天地同體的過程。說明他正在漸漸地卸力，卸下凡俗的沉重的包袱，他已經在進行自我教育了，這與后面的行文是一致和相互呼應的。他自覺把自己看作是神仙，但又立馬否定了自己，他反對將自己神化，從而引出山里真正的神仙，他說出了他此時還不是神仙。這個心理催動他繼續尋找并引出山里真正的神仙，是周身長滿了樹，腳下長滿青苔，周圍大霧繚繞的神仙，并非是他，并非是他自我神化的自我，所以他還得前行去尋找，畢竟神仙方外于人世，他們是休與紅塵相羈絆的仙人，除非世人親自來尋。這也說出了：只有緣高而上，才可見千般的風景。

　　接著他又提出“世上本來沒有神仙，將自我反復修煉就成了神仙”，他的這個定論里暗含的神仙其實也曾經是凡人，他們也是通過自我修煉才成為神仙的，他是在追逐前人的腳步。這也與本人之前所寫的詩句：“人究究而煉于天地之間，在浩浩乾坤，無不以同”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人的修行其實都是效行同一道法，只是有時候修行的方式不同，但其實是同道中人。他其實是在說他和山里的神仙是同道中人，這是他將結論前置的手法，只是現在還在修煉，還沒有成為那種仙人。他依然在描繪自己內心里的說辭、想法和定論。于是他繼續前行，并且找到了山洞、仙籍和書冊，但他并沒有找到像人一樣的神仙，他找到的是神仙化作萬物的生命。

       他沿著大霧前行走進宮殿，看見了神仙，他于是馬上與仙人同修一法——靜穆修行。他把神仙擬寫成武當山端坐和山體的靜穆。這仙與這人沒有在說話，他們都摒棄語言，語言是屬于別人的，自我都回到沉默。說明他在看見神仙時，一時就自我領悟了。沉默靜穆是自我的修行，他自我教育了內心欣喜、動容和小小的不安等情緒，教育了世俗的繁重，教育他卸下那些身外之物進而走向方外，與天地安靜而周詳的參照修行。所以他很快獲得了天地之道，天地之法，他掌握了宇宙的秘密。

       他參詳樹木，參詳武當山，他尋仙問道，他在接受武當山的洗禮的授法，武當山在幫他一點點實現，幫他在進行自我接收仙人給他的造化……

       經過系統的授法和自我參悟和融合，他完成了境界的提升。他從武當山抽出自我，從一片天地里重回，歸去來時，修成道法的他，成了真正的仙人。他帶著一身武當山的法，下了山。他身懷著武當，武當山是他，他也是武當山。而這一座武當的重量，他并沒有負重的感覺，他完全是輕松的。

　　這里要說的是，這里結尾與前文有著重量的變化，也是與前面說的重量的呼應，上山時的負擔，但有仙云騰輕，下山有武當的重量，卻也有仙獸乘載，身體都輕輕飄飄的。這就正是他上山的原因，這與前面我所寫的那樣：在奔向與天相近的高處和高渺的路上，就絕對是一場輕松愉快的奇異之旅。

　　最后總結這全詩的詩意：上山是歸去，下山是歸來，對于世間的輕重，全能大小如意，對于世俗之嘈雜，亦有應對和收發自如之心法。而這心法重要的是一個“參”字和“照”字，他看仙樹仙霧仙石仙殿……就是通過參悟仙樹仙霧仙石仙殿和仙境里的一切事物，去觀照內心，然后修習自然之法，返回道，即修行到達道法自然的境界，旨在說明務要以天地為師，以萬物為師，行效向天地，為這一最上一層的妙道，終于可以孜孜以求而養成現在的天人之境，呼應首句說的：踏霧尋仙的修行之路才是一條最好的道路。

       周瑟瑟的詩行就是在修行，誠如他所說的：寫詩就是修行。他的詩里有仙氣，有修行，他以詩句時時在開化讀者的感悟之觀相，在詩文里讓讀者看見了仙，看見道，這是其詩的任務和目的，讓人處處有引領，時時有覺悟。

 

 

武當山

 

作者：周瑟瑟

 

1

走過了天下的路

才發現霧是我走過的最好的路

霧是紊亂的，又是邏輯性的

多年前我從霧里尋找一座山

尋找它的邏輯

尋找它隱藏的神仙

 

2

我沿著霧往山里走

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樣

走著走著

我的頭發與胡須花白

我的腳步像貓步似的

我自覺成了一個神仙

我的行為變得神秘而謹慎

這是我所反對的

我反對將自己神化

 

3

山里的神仙是真的神仙

而不是神化的自我

因為他們長年住在山里

周身長滿了樹

腳下長了厚厚的青苔

彌散大霧的氣味

他們與山外的關系可有可無

如果我不上山來尋找他們

他們絕不會來尋找我

我的存在并不影響他們

他們的存在卻深深影響了我

 

4

世上本來沒有神仙

將自我反復修練就成了神仙

他們住在云里霧里

在我很難找到的地方

我就是找到了山洞

洞中只留下幾冊書

連燒火做飯的痕跡也沒有

他們主要吃霧

喝天上的雨水

他們的生命化于萬物的生命

他們通過萬物的呼吸而呼吸

 

5

我追到霧里

霧里有一座宮殿

瓦片整齊排列梳洗過一樣

廊柱渾圓經過了理性的思考

一條長路把我接進了宮殿

神仙端坐，神態略顯緊張

我們都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語言屬于別人，自我回到沉默

 

6

靜止的山體，修長的樹身

它們都處于一種自我教育

我在霧中踱步像一只鶴

我轉動長長的脖頸

轉動了自我教育的關節

我的身體外冷內熱

霧氣籠罩了我

腦袋如一顆寶石

掌握了宇宙的秘密

 

7

武當山壓住了我

傾斜的巖石靠在我肩頭

宇宙是一口大鍋

靜靜扣在山巔

武當山承擔了精神的重量

承擔了我很多想法

我得道成仙的想法

它正在幫我一點點實現

 

8

我挪動身子

從武當山抽出自我

我想學老子騎青牛出關

但找不到青牛

那就讓趙原背著我下山

我已經完成了自我教育

我的肉身輕如一根羽毛

頭發胡子花白

搖著一把扇子

我們從山頂緩緩而下

趙原一步一步踩著崎嶇的山路

像一條壯實的青牛

他背著我

背著一座武當山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