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況味與托物言志

——也談崔榮德《雪落后坪》

 

作者：蔡達斌（貴州）

 

《雪落后坪》，是崔榮德老師的一首詩。單從標題上看，極其平常，毫無詩意可言，令人有些失望。就是簡單地敘述，雪落向了后坪。輕飄飄的雪花，掉下來，似乎在地面上毫無聲息，濺不起泥塵紙片，濺不起落花流水。唯有波瀾不驚，平淡無味而已。

 

落雪飄零后坪。一場雪，為忙碌的世界按下了暫停鍵。然而，作為工作在酉陽后坪的崔老師，心中此刻就像鍋中的烏江水般劇烈翻騰，異常滾燙，激起滔滔波瀾，思潮騰涌，一下子打開了他人生的五味瓶……

 

“烏江水，一鍋鍋翻滾”，很有意思。既點明地域，是烏江，又說明用餐時間久了，畢竟用了“一鍋鍋”嘛。這還和外面萬籟俱靜、闐然無聲的下雪天，形成鮮明而強烈的對比。“在崔氏餐館，我手執杯盞”，“一口又一口苦蕎酒”，繼續點明具體地點，人物，事件等。一個“苦”字，意味深長，表面上是指酒的苦澀難咽，實際上是指人生的苦酸艱辛。讓人瞬間想到杜甫的“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好在“苦蕎酒”，號稱“小茅臺”，是佳釀，苦辣之后回甘。這正如詩人在夢想上的上下求索一樣，在詩寫上的執著堅持一樣，雖苦水多多，命途多舛，卻峰回路轉地收獲了不少快樂香甜。

 

一鍋鍋烏江水翻滾，一口又一口苦蕎酒豪飲海喝，哪里是一次平常的吃喝用餐呢？這分明是詩人一生況味的濃縮與真實寫照。有意思的是，“崔氏餐館”，到底指的是在自家屋里呢，還是現實后坪的一家崔姓餐館？因為詩人也姓崔。還有，是詩人獨自一人用餐，還是和家人一起聚餐？抑或與眾多文朋詩友之間的盛宴呢？詩人在這兒留白，引人遐想，值得玩味。片片雪花飄飛，也讓詩人心空往事飛花起來:高考落榜、創辦私學、潛心執教、婚姻變故……種種人生際遇，風云變幻，正可謂飽經風霜，釅烈似酒，自然而然就“把我的人生/推向濃烈。”

 

“村莊、道路、山野、河流”，“總算熬到了今天”，一個“熬”字，就將人生漫漫，苦難重重完全道盡，讓人心靈上落滿了霜雪滄桑。更何況前面還有“總算”二字刻意強調，真是和李白的《秋浦歌》感慨一樣厚重而深沉。不信，且看“……鬢發/漸漸斑白”，和“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崔詩要豪放樂觀些，沒有李詩的傷感喟嘆。大有泰戈爾眼里，偉人遭遇的傷痛也是美的超脫與豁達。這里，運用擬人手法，將自己斑白花發，遭受的挫折創傷，反其道而傲笑為一種榮耀，上帝的另一種獎賞，這就化腐朽為神奇，化平凡為偉大，獨具慧眼地升華了詩意，令人不得不折服、敬仰。

 

“愛我的、恨我的、我愛的、我恨的”，巧妙地運用多重對比，“都躲進了冬天”，那意思就是說，這些像浮云，統統都不見了，化為烏有。一如“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空空如也。”告誡人們，年輕時的愛恨情仇，大可不必太在意和較真，到時候都會不得不擱下，成過眼云煙，了無痕跡。世界白茫茫的，不由得讓人想到《紅樓夢》的結尾……空空如也，則讓人想起王維的大量佛理詩，不少藝術地傳達的是虛空與空無，頗有哲理禪意，令人警醒，且富有人生的雋永況味。

 

結尾對比繼續，抒寫繼續。我的活著，和別人的活，方式不同，無可厚非，只是我的活，活得通透澄明，是“一片冰心在玉壺”，暗喻詩人有卓越理想需要追尋。和開頭“把我的人生/推向濃烈”相照應。這無疑是曹操《短歌行》式的心跡坦露與展示，是初心不忘、牢記使命的別樣自信和微笑。歌以詠志，由此得以抒寫與彰顯。

 

詩如其人。回顧崔老師的一生，的確是這樣濃烈與精彩，而又純潔清亮，詩意虔誠地棲居。一方面教書育人做到了極致，曾經成為教育界的全國勞模，走進過人民大會堂。另一方面，著書立說，創辦紅土地文學社，為CCTV《藝術名家》欄目組特聘藝木顧問等，將詩文發表在全國各大刊各大報，乃至國外著名刊物，是位清亮卓立的弦歌不輟的永遠詩者。

 

附原詩:

 

雪落后坪

 

文/崔榮德

 

烏江水，一鍋鍋翻滾

在雀氏餐館，我手執杯盞

一口又一口苦蕎酒

把我的人生

推向濃烈

 

村莊、道路、山野、河流

總算熬到了今天，鬢發

漸漸斑白

 

愛我的、恨我的、我愛的、我恨的

都躲進了冬天，外面的世界

白茫茫的，空空如也

 

我在這個世界活著，別人也在活

只不過我們活的方式不同

就像我酒杯中的事物

歪歪斜斜，但純潔

而清亮

 

作者簡介：蔡達斌，貴州省詩人協會會員，紅土地文學社會員，作品見《兒童音樂》《山東文學》《語文報》《貴州干部教育報》《番禺日報》《銅仁日報》《貴州詩人》《貴陽文史》《當代教育家》《初中生輔導》《龍門陣》《詩選刊》《閱讀時代》等。曾獲首屆“魚兒山杯”詩文賽三等獎，“文朝榮杯”全國詩文賽優秀獎，首屆聞捷詩歌優秀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