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總是攜帶美和歸來的魅力

——品鑒莊偉杰海外行吟詩的精神內(nèi)涵

 

作者：顧偕

 

近日在“中國新詩庫”仔細讀完了莊偉杰的35首詩，這位“在當代華文文學世界里，無論是從詩歌（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還是從生命成長和心路歷程來加以考察，莊偉杰堪稱是一個特別的個案”的詩人（徐振忠），身份建構或許在一定程度上，同樣會注定一位作家今后創(chuàng)作的走向。據(jù)悉較早時期莊偉杰便是泉州籍當代四位中外著名的現(xiàn)代詩人之一了，能與前輩余光中、蔡其矯、舒婷齊名，想來這位在精神苦旅上，一直有著頗多懷戀意象長年詩意行走著的行吟詩人，因了有種“在路上”深層吟唱的深化表達，尤其在對靈魂需求上有著較為整體的敘述，不僅只是些凝視和冥想的表層思鄉(xiāng)情懷，由此他的抒情精神，在詩壇也已有了一名之立。

“不問來路與去路起止于何處/就這樣大膽而果敢地挺/去開創(chuàng)一番不易凋謝的風流”（《孤旅游思》）。游子心靈的母語依戀，始終要在漂流的自覺意識中，釋放出人文色彩尤濃的燦爛情懷的。創(chuàng)新性一俟秉承了傳統(tǒng)文化養(yǎng)份，思緒的擴幅不受地域因素影響，精神浪子就會不負羈旅春光地在不是家園的家園，照樣唱出詩學道路上的大風，精細而壯觀地于新的詩歌空間，疊合出不乏豐富肌理的命運風采。因為“消失的夢  /綴含淋淋的珠光透徹  /一夜橫生的故事（《睡蓮醒來》），還在屢有反映和呈現(xiàn)的“那些盛開的符號  /一朵朵搖曳照亮世界的隱秘  /繽紛內(nèi)心的幽閉（《語詞或花朵》）處，洋溢著內(nèi)在本質的光華，時時閃爍著一種詩心內(nèi)蘊的寶貴。

生命感受自古以來無疑屬于最具感染力的詩章。人生有涯精神無涯，一曲離歌，自有詩人獨屬的妙言，更有作者一路叩問人生與自然，身體力行感悟生命意義的主旨和趨向。莊偉杰這些精煉抒情猶似現(xiàn)代游吟詩的牧歌，精神源脈是深刻而獨到的，它執(zhí)戀于出發(fā)或歸來路途的獨白張力，仿佛在無限言說中創(chuàng)造性的表達，卻又總能保持不劍走偏鋒。因而一種平穩(wěn)的抒情，既像在新的人生起點于思的節(jié)奏上繼續(xù)漂泊，另一種難掩創(chuàng)作內(nèi)核的寂靜中清新的韻味，又以一份無盡的孤獨與驕傲，在將美和歸來的魅力，在思想傾向上蜿蜓遞進：“在靈魂的最深處/如許閃爍的亮麗憧憬”，“異邦人/總愛把痛苦和磨難/構筑的跨度/去領略一種快感/然后  唱一曲老歌/讓鄉(xiāng)音不斷撩撥/和諧自己（《異邦人》）。

詩歌恍若總在詮釋著走過的喧囂，因此透明視角能夠在哪安頓疲憊身心，并在洗盡鉛華后呈現(xiàn)出價值內(nèi)涵的素姿，以一種情緒之美，書寫出并非虛幻的明晰意象的綽約風情，這不單是寫作路徑上對于浪漫的考驗，也是最終是否可以更好彰顯作品靈魂的，一種藝術經(jīng)典與平庸最基本的區(qū)別。莊偉杰在多年海外奔波中依然寫詩不輟，且能永葆詩性之美，他在心靈陸地的一路跋涉，在穿越生活歌唱生命活力時，多番濃縮的鄉(xiāng)思情重，沉郁而厚重地已顯露出了有著無數(shù)深層意蘊的成熟光華。這些遠離母語于異鄉(xiāng)無鄉(xiāng)之鄉(xiāng)的還鄉(xiāng)之詩，呼吸轉換并未阻礙到他作品素樸之美的凸顯，更沒影響到他執(zhí)意追求中，那些深入開掘深情煅造一切美好的品質。詩歌的對應物似乎永遠不是詞語而是所有的愛，為此在層層跌宕中，一種高遠空靈的浪漫情懷，如何在一曲離歌中以強韌信念，絕不頹傷而溫婉地貫穿起諸多美好，并在豐富詩境不是語言癲瘋地，澄明平靜吟唱出有著真摯深度的那些熱愛故事，詩人莊偉杰憑藉其對前路敏銳的洞察和探索努力，以喻象精確性的展示和毫無飄忽的心靈炷照，自是已成了濃郁思鄉(xiāng)之情這方面標志性的寫作。

 

深度地吸吮異國陽光的輻射

如同疲憊的靈魂漂在水里

——《遠行或歸來》

 

我最喜歡看一看屬于我的那縷風

能否牽引我找到自己的家自己的根

——《風中之歌》

 

這里的羊群是白的  云朵是白的

連活著的時間也延宕一種白

每一個白天無論是陰是晴都很白凈

讓我在夢里鄉(xiāng)關靜臥成李白的月光

——《悉尼的顏色》

 

如果說莊偉杰這些深植于傳統(tǒng)，又不乏生活向往心靈自由的行吟詩作，確乎有著不少超拔之處，凝聚著一樣心懷天下哲思性精神的高潔傲岸，便是其作品交織著多元文化碰撞，仍要回歸自我坐標的一種夢鄉(xiāng)般激情的流淌。故鄉(xiāng)總是依稀若夢，縱然文化斷裂，但母語在詩性語言上的建構，卻一直于感性純真的輾轉中，始終留存著鄉(xiāng)愁演繹的多重回環(huán)往復。這包括獨行者存在體驗的痛徹與真切，包括對象征話語于時空層面，精神力量抵達后種種真實抒情的反映。“我的精神  /屬于我的節(jié)日啊/也在流浪之中/放逐”。在堅守自我中，所有的尋常修辭，此時似乎不再是個體敘述，而是依托鄉(xiāng)情之類，在一定程度渾融著超出個體承載情結的契合，在主題提煉上已然有了一種心靈景象的共識性，并“像未完成的愛仍在期待之中”那樣，至今在讀者進一步的理解中，一樣贏得了深層的共鳴。

 

金風拂動，疑是來自平和的問候

抑或，感應時空中彌漫的牽掛與祝福

沿著風的指向，我看見晴空中一對白鷺

比翼齊飛在同一軌道里，超越季節(jié)的邊界

——《沿著風的指向》

 

“隱約發(fā)現(xiàn)，滿紙似有自己的身影/或者，鋪展著自己的血脈和氣息”。其實“離歌”，不外乎就是種現(xiàn)實詩意的詩化過程，無論坎坷與困頓，或是審美的前方陳列的，又是怎樣意義的紛繁物象，對于詩人，單純應當永遠還是最好的風景，哪怕位置改變，心靈的尊嚴在所有的終極創(chuàng)作中，不管什么素材的擇取，似乎永遠也不會被任何誘惑替代。從更富蘊藉的深度上講，距離均當傳釋一種壯麗與永恒，不一定非要以宏大敘述，就能做到獨特的詩學建構。價值需要我們在深切交流后辨認，詩的正典，往往有時也會是一些細小至臻藝術境界的回應。譬如在言不盡意之中或許只能構成的“離歌”，在前后連貫一致性上，有著穿透力極強的修辭學層面那些理性的締結。一種懷有希望的“離歌”，即使不是那種天啟歷程，但能讓靈魂漸進，且在內(nèi)心徳行上讓心靈持久的操練，尤其在清疏樸拙的流露中，更有那種智識的拉伸和靈感平衡的延展，斯種能夠走出塵世簡單趣味的“歸來”思考之作，不說是種有著較大涵養(yǎng)的真誠與優(yōu)雅，由于它堅強而溫柔的砥礪前行，同樣在任何場合，相信也不會喪失思想閃光的銳度。而能做到美不膨脹又可聯(lián)結起所有洞見的情深與精深，這便是詩人真正的勝利。

 

以溫馨的稱呼，以暖心的字眼

在時間的出口，或者入口處

透出一線陽光的香味

也析出一股多愁善感

 

而今，已習慣于回首或遙望

把靈魂放逐在時光的岸上

——《最美的遇見》

 

莊偉杰不失為詩歌領域化繁簡的高手，他的平易語言，讓人讀來太感歡慰。作品也鮮見意識抽象符號，往往語境多半是立體的，鮮活形象一以貫之，猶見魅力與夢想，就是其作品一生的行李。詩壇有這般認識輕盈的厚重，實不可輕慢。那種能夠“一邊與時間博弈、與自己對話、與智力較量/著意撐起一角天空，遼闊自己的江山”詩人，至今依然壯志滿懷，如此且歌且行讓人莫不動容，也更讓人倍生敬意。

 

2024.5.21午后于廣州雨中

 

莊偉杰：閩南人，詩人作家、評論家、書法家，復旦大學文學博士后。1989年底赴澳洲留學并定居，在澳期間擔任《滿江紅》雜志和《唐人商報》社長兼總編輯八年多，海歸后破格聘任為華僑大學教授、研究生導師和學科帶頭人，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教授，暨南大學兼職研究員，湖南工業(yè)大學客座教授，澳洲華文詩人筆會會長，中外散文詩學會副主席，擔任中國當代詩歌獎、博鰲國際詩歌獎及海內(nèi)外多項詩歌文學獎和大賽獎評委。演講于悉尼大學，講學于泰國華僑崇圣大學。曾獲第十三屆“冰心獎”理論貢獻獎、中國詩人25周年優(yōu)秀詩評家獎、第三屆中國當代詩歌批評獎、中國當代詩人杰出貢獻金獎、華語杰出貢獻詩評獎等多項文藝獎，作品、論文和書法入選《中國文學年鑒》《新華文摘》《新世紀好詩選》《中國散文詩90年》等三百余種重要版本或年度選本，有詩作選入《海外華文文學讀本》《在北師大課堂講詩》等多種大學教材。至今出版詩、文、論及書法專著20部，主編各類著作70多種，發(fā)表近400篇學術論文和文藝評論。1998年春在悉尼舉辦大型個人書法藝術展引起反響，書法被澳洲、美加、韓國、東南亞和臺港等海內(nèi)外各界所收藏，素有“南方抒情詩人”、“閩南書怪”之稱，是澳華文壇藝苑和海外華文世界的活躍人物、海外新移民詩群發(fā)起人和代表詩人，海內(nèi)外多種媒體、辭典有專訪及詞條，《海外華文文學史》《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教程》等大學教材有專門評介。

 

顧偕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當代著名詩人與思想批評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