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說界碑
——淺析堆雪散文詩《界碑》
作者:史映紅
眾所周知,有國家就有邊防,有邊防就有邊境線,有邊境線就有界碑,有界碑就必須有人守衛。
自古以來,曾有多少熱血男兒在高處以高的高處,在遠處以遠的遠處,仰望孤月,嚴陣以待,枕戈寢甲,執劍待敵。是的,我曾是無數戍邊隊伍里一員,21載寒來暑往,21個四季輪回,那些或云淡風輕,或飛沙走石,或雪花如席的高原之夜,見證了我崗哨輪換,執戈巡邏。
上下五千年,中國疆域自古以來不斷演進變化,從《尚書·禹貢》的九州開始,直至現在成為“雄雞”形狀,經歷了數千年發展演變,多少氣吞山河、聲勢浩大的戰爭,多少驚心動魄、你死我活的廝殺,多少鐵馬冰河、橫刀立馬的守望,多少蕩氣回腸、可歌可泣的故事,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
我國與14個國家接壤,陸地邊境線長約2.2萬千米,海岸線長約1.84萬千米。生活在這樣一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國度的人,應該有一段“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日子。因為邊疆的風雪、邊陲的雷電會給你一種高貴的氣質,或者氣節。我生逢其時,慶幸自己有21年執戈守防的日子;雖然山高地險,高寒缺氧,雪大風急,雖然一步三喘,缺水少電,生存艱難。現在想起來,那些磨礪磨難,是命運給我的饋贈,是生活對我的眷顧。故而,在我生命中,邊疆邊陲邊防邊關,站崗放哨執勤巡邏,鋼槍哨所哨位界碑,這些詞匯是崇高和神圣的,是至高無上的,是我的圖騰。
言歸正傳,一起品析堆雪散文詩《界碑》:“戰爭冷卻下來的半截/孤零零露出地面/因為遙遠/很少有人問津”,我深信界碑在很多人心中有著與我一樣的想法,有不可代替的位置,不是不想見到、走近,不是不想撫摸、擁抱,而是“因為遙遠”,才“很少有人問津”;界碑常常身處高聳蒼茫之地,與雪峰為鄰,或在戈壁荒灘,狂風如劍,或在熱帶雨林,崖峭谷深、巨浪翻滾。
“風是第一個訪問者/還有比鷹和山巒更低的云朵”,風是邊關的常客,是大自然的密探,是“界碑”的朋友,還有霜和雪,它們相處和諧,無話不談;此處“比鷹和山巒更低的云朵”,襯托出邊疆的高,邊關的險,“界碑”的遠,也襯托出邊境線的高闊、空遼、廣袤,景色奇崛,景致獨特。
“它很像墓碑/但少了絮絮叨叨的文字/它更接近于一個牌位/沒有香火/卻供奉著一個偉大的國度”,“界碑、墓碑、牌位”,外形相似,作用不同,但在特定條件下,三者無疑是神圣的;不同之處是“界碑”前“沒有香火”,卻有霜雪的擊打,雷電的到訪,風雨的撫摸,億萬人的矚目;因為“界碑”的高度是國家的高度,“界碑”的尊嚴是國家的尊嚴,“界碑”的神圣是國家的神圣。
“它矗立在邊界線上/像一個垂手而立的人/一面/拒絕來訪/另一面/渴望擁抱”,僅這幾句,能看到堆雪過人之處,比喻應用確切形象,喻指使用爐火純青,把“界碑”矗立的意義勾勒得十分到位,何嘗不是?“界碑”最忌諱不明身份者的造訪、措手不及的靠近,突如其來的跨域。但“界碑”也“渴望擁抱”,定期或不定期,總有一些與其血脈相通的人,與其脈搏同頻共振的人,與其根系緊緊相連的人,與“界碑”親同手足,相親相擁;清理積雪,拂去塵埃,再小心翼翼地描紅,讓“中國”字樣絢麗燦爛、艷如朝陽,讓“界碑”清新偉岸,裝扮祖國西部云天。這些文字真誠里有拙樸,赤誠里有率真,應了清代名家賀貽孫在《詩筏》里的話:“為文必本于樸誠,而后隨境所觸,隨筆所之,旁見側出,主客變換,恍惚離奇,鬼神莫測;譬如鏡中西施,身影皆麗,雪夜梅花,香色難分”。
“這/就是界碑/一塊/完全擺脫了奴役的石頭/站在自己的邊界”;從這幾句里,能看出詩句來自詩人心靈深處,而詩人又扎根于生活的土壤,故而,堆雪的文字不是沉湎于個人小情小懷的獨自吟唱,而是力求“及物”,或者說在精神向度上構筑自己的詩歌美學。是這樣的,“擺脫了奴役的石頭”“站在自己的邊界”,字里行間的鈣質立即充盈,軍旅詩行的鋼質立即錚錚作響;文字的高度一看就來自西部,來自西部高原,與天山同高。
“我羨慕那些自由自在/浪跡天涯的人/但來到這里后/界碑卻告訴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涯與海角”;“界碑”的崇高與莊嚴,“界碑”的威嚴與神圣,“界碑”的至高和偉大,都蘊含在詩句里,無容置疑,“界碑”是軍人存在的意義,是鋼槍存在的意義,是熱血男兒存在的意義。
諾貝爾獲獎者艾·辛格曾言:“一個作家必須要有根。作家的根扎得越深,他取得成就的能力越大。富有創造力的人悲觀并不是頹廢,而是一種要救人類的強烈情感”,有著二十多年軍旅生涯的堆雪,他的根早就深扎在西部邊疆,長期的軍旅生活,那種熱血丹心、浩然正氣,那種一腔赤誠、家國情懷,表現在文字和詩行間,必然氣勢恢宏,氣度逼人;必然文字恣肆,文采飛揚;必然構思別有洞天,新意迭出。
界碑
作者:堆雪
戰爭冷卻下來的半截,孤零零露出地面。因為遙遠,很少有人問津。
風是第一個訪問者,還有比鷹和山巒更低的云朵。天空,因為自身的高大而顯得,一視同仁。
它很像墓碑,但少了絮絮叨叨的文字。它更接近于一個牌位,沒有香火,卻供奉著一個偉大的國度。
它矗立在邊界線上,像一個垂手而立的人。一面,拒絕來訪。另一面,渴望擁抱。
這,就是界碑。一塊,完全擺脫了奴役的石頭。站在自己的邊界,見證著心胸無限的遼闊與孤獨。
我羨慕那些自由自在、浪跡天涯的人。但來到這里后,界碑卻告訴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涯與海角。
如果你不是一云朵或者一只鳥,過了界碑,寸步難行。
作者簡介:
堆雪,本名王國民,甘肅榆中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92年12月入伍,2016年退出現役。現居新疆。著有詩集《靈魂北上》、散文詩集《風向北吹》《夢中跑過一匹馬》等多部。獲第十一屆全軍文藝優秀作品獎,第十一、十二屆昆侖文藝獎,第二屆西北軍事文學優秀詩人獎等獎項。代表作有詩歌《黃河》、散文詩組章《九片雪》等。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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