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性格與農民的實誠
——在郭守先評論集《超我光焰》發行分享會上的發言
作者:馬鈞
首先,對守先評論集《超我光焰》發行分享會的成功舉辦,表示祝賀!我以前沒來過樂都的陽關溝,這里確實是一處山青水秀的好地方,河水因為這兩天下雨有點渾,平常可能是清澈的。今天,能認識這么多才俊、領導不勝榮幸!樂都是青海的“文化大縣”,我到這里來是當學生的!剛才,青海東全集團公司董事長、樂都鳳山書院副院長俞濤致歡迎辭,一招一式非常富有文采,明華主席則有意露出主持人的“破綻”,活躍了分享會的氣氛。他的開場白,充滿了青海地方戲“打攪兒”的那種詼諧。但他的那個比喻把我嚇壞了,把批評家比喻成作家頭頂的鷹,我實不敢當,我充其量就是個莊稼地里的尕拉雞兒。相比較作家的創作,批評帶有一種更冷靜的、客觀的對作品及其作家的認知。其實,這兩者是一種對等的平等關系。如果是一個不成熟的作家,批評家的批評可能就像老師給學生指點。對于成熟的作家來說,他的創作對搞批評的人來說則是個挑戰。因為他的作品非常成熟,你搞批評,進入他的世界,你看不出什么門道,看不出他的好,那人家的作品就把你“試量”住了!
回到今天這個分享會,我不敢說是看著守先長大的,但我一直關心、關注青海這個文學生態里這么多寫作的人、評論的人,倒是實情。守先是一個批評個性面目比較“特殊”的人。這個“特殊”就表現在他倡導并實踐銳評。一般來說,這些年搞評論的人大多是“喇叭匠”——光說好話、阿諛奉承,批評界變成了這個樣,確實令人失望,因此許多人呼喚文學評論應該多點批評!批評的潛臺詞,可能意味著作家的作品有缺點、存在不完善的地方,甚至帶有毛病。這時候的批評當然應該指出作品的問題所在。但批評同樣也意味著欣賞作品的優點,分享一位作家的創新之處。
與守先,我一直沒有深入交流過,守先的批評風格,采取的是一種很尖銳的批評路線,他是怎么養成的?在來樂都陽關溝的路上交流時,他說他們祖上有九世陰陽,其中清朝有三代還是誥授陰陽官,陰陽先生是占卜吉兇、堪輿風水、避邪祈雨的,與批評根本沒有關系。沒想到,到他這一輩,他居然具有了一種批判精神。他的批評能夠直言,說真話!在我們當下的語境里,仗義執言的氛圍稀薄,不像八十年代。但他敢說,他的敢說也不是毫無章法的“三板斧”,而是有一套自學而來的言說體系,他的這個體系我確實沒辦法評價,我也沒搞過這種批評。曉林教授,他評說教育,也有守先的那種思想鋒芒!他也是七棵樹部落里的一棵吧?一般來說,我們的批評大多是審美批評,守先對詩歌、散文、小說、電影、電視劇批評,則是一種審智批評,有時候是一種進入到政治文明建設層面的批評,是比較深奧、尖銳的!涉及到體制改革、人的權利、人的自由等問題。他這個方面的特點也讓我很納悶,很疑惑!這個家伙的哪吒性格是怎么養成了?你看他的行文架勢,大有抽龍筋、剝龍鱗的架勢,這種架勢,這種批評的銳氣給我的印象很深,這在我們省上也特別罕見。他自己也把這個批評特點認領成一個標簽,稱為“銳語寫作”,這是守先的發明,也是他的實踐!我曾經給他的詩集《天堂之外》寫過序文《一個攜帶地火般激情的質疑者》,這本詩集中有兩首詩至今記憶猶新:一首詩叫《難產的哪吒》,另一首詩叫《撒旦的叛辭》。我是搞新聞宣傳的,每每編輯部用到他的稿子,我的心里就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因為他的文字會涉及到許多敏感、尖銳的問題,而一般人寫評論都會采取回避的態度。
每個人寫評論選擇的路徑不一樣,但他就這樣去寫,我一直關注我們省上的批評,業余也搞評論,我認為我們省上寫評論的這些人是值得崇敬的!因為在這個文學的生態領域里面,這群人就在干一件完全奉獻的事情。寫評論就要看作品,現在的小說家們寫20萬字還不過癮,動不動就長達40萬字、100萬字,小說家為此花費一年或多年的時間,而批評家拿到手的話,不可能給你給一年時間去準備,你得十天半月甚至在更短的時間里,形成印象和有條有理的分析評價。這中間你閱讀一遍是不行的,至少要看兩遍或三遍以上,你才能粗略地掌握故事情節、人物關系、主旨取向。要寫好一篇評論,花費的時間和心力是他人所不能體會的。有時候我就想,說個功利性的話,寫評論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你把這個批評的話說不好、說不圓,作者還不買賬!歷史上也有把批評叫攪擾牛馬的“牛虻”,這個極端的說法,說明了某些作家對評論的傲慢與輕視。而一般意義上的文學批評,某種程度上,我覺得就像啄木鳥一樣,把樹上的病蟲叼掉!還有一個功能,其實就是文學批評還能提升人的審美能力。在座的像積霖主席是畫家,也是批評家,鑒賞、鑒定畫為什么好,寫意畫的神采在什么地方,他說出來,旁人就會得到教益。你一上來就掄三板斧,對于優秀的作品也是不公的,因為你的批評失去了尊重和虛心。這樣的批評也不對,算不上真正的審美。總之,找毛病和贊優點,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可是要依靠批評家的學養、眼里還要有誠摯之心。像曉林教授,人們一般認為他是個學院派的學者,其實他還是一個作家,他也寫詩歌、散文,這正應了王蒙八十年代的一個提法:“作家學者化”,這個說法很有道理,到今天為止,好的作家基本如此。好的小說家、好的詩人寫的批評一般也都不會太差,以前許多作家由于知識結構的原因達不到,當然,也有一些固執的作家,認為我就是搞創作的,就一門心思鉆研小說的情節怎么布置之類,而缺少了大的眼力和審美格局的培養,老話講眼高才能走得更遠。作家還是需要有理念支撐的,今天的中國作家文憑都很高,大學文憑不算啥,有的還是研究生、博士生,像咱們的索南才讓肯定是個例外,一個絕版現象。
看守先的評論,能感覺到他批評的實誠和實在。全國的頂級批評家的作品我也衡量過,他們名氣很大,確實有些人也寫過一些非常出色的批評作品,但是有了名氣以后,這些人的寫作你就得當心了,有些就是粗制濫造,就是應酬、就是糊弄,幾十萬字、百十萬字的小說看看故事梗概就能提筆形成他的評論。像守先的這個批評路數,就是一種不懂“經濟學”的做法,他自己搞稅務,稅務工作實際上就是經濟工作,他的批評的成本超高啊。用青海話說,他就是“囊棒”唄。他寫評論作品費時多、看得細,他不僅很認真地讀作家的新作品,還要讀作家以前寫的舊作品,因為他要從他們作品前后的變化,審視這個作家風格的變化,只有最實誠的、帶有農民性格的、不作假的、不做奸商的這種人,才能做這樣實誠的事。他研究梅卓主席獲得第十一屆少數民族“駿馬文學獎”作品長篇小說《神授·魔嶺記》,同時還翻看上世紀90年代獲第五屆少數民族“駿馬文學獎”的長篇小說《太陽部落》,不僅如此,他還反復閱讀當代藏地著名作家阿來的作品,對它們進行一番比較,這樣的“批評成本”大到哪里去了?!也就是通過巨大的閱讀量來支撐,他才能把其他人的批評文章寫好。這中間他幾乎沒有什么實惠的回報,money一點沒有,完全是為人民服務,為作家服務。我覺得一個文學批評工作者的實在、誠實的品格值得人們去崇敬,這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很不容易,這一點我是很敬佩的。雖然他的觀點、他的路數與我可能不一樣,但這并不影響我對他的欣賞,我們可以求同存異,因為批評就是各有各的路數、各有各的面目。在這個分享會上,我想向守先表達我對他這樣一個作家、批評家的崇敬。他的眼光老辣,視野也很開闊,看了大量不拘文學圈的書,他的批評因為涉及到政治文明建設等方面,他讀了不少哲學、政治學等領域的書,像中國當代的哲學家鄧曉芒、具有思想魅力的作家林賢治、德國的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英國的經濟學家和政治哲學家哈耶克等人的作品,這都與守先的興趣有關。他關注思想的個性表達,然后通過一件件文學作品去挖掘、去呈現,當然,他的作品不全是政治學的分析,也有文藝學的審美批評,但其中大部分有代表性的作品都帶有政治學批評的色彩,他努力要成為第三次思想啟蒙的志愿者。“五四”精神及其啟蒙的意義,曉林教授在大學里有研究,比我有更深入的了解,不僅精通歷史的思想脈絡,還對青海文學有宏觀的把握,我覺得曉林教授才是真正的鷹,我說得太多了,說了半天,算是當了一回學舌的“八哥”,不妥之處,敬請大家批評指正!
作者簡介:
馬鈞,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評委,青海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著有《越界的蝴蝶》《文學的郊野》《時間的雕像—-昌耀詩學對話》《嚶鳴友聲—-李萬華書簡》《有美如斯—-青海藝術家浮雕》等作品。
郭守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青海省稅務學會副秘書長、內蒙古民族文化藝術研究院研究員。著有詩集《天堂之外》、文集《稅旅人文》、評論集《士人脈象》、隨筆集《魯院日記》、文論專著《劍膽詩魂》等。
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布

純貴坊酒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