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在暗夜幻化為漫天星輝

——解讀顧偕《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苗雨時

 

靜謐的夜晚，萬籟俱寂，我獨自坐在書桌前，細細品味顧偕的《夜晚，我們開始睡吧》這首詩。詩人以夜晚為背景，展開了一場關(guān)于時間、生命、愛與夢想的深情對話。它迷蒙而理性，如同一泓清泉，冷冽而溫?zé)岬亓魈蔬M心田，讓我在繁忙與喧囂之外，找到了一份難得的清靜與慰藉。

 

詩的開篇便描繪了一幅夜晚降臨的情景，天空不再明亮，陽光仿佛流失在無盡的黑夜，空氣也染上了灰暗的色彩。所有的喧囂都逐漸平息，“事物仿佛累了一天猶如迷路”。詩人用“充實與虛無此刻再度相遇”，來表達對夜晚的獨特感受。在夜晚，我們放下了白天的忙碌與紛擾，內(nèi)心變得寧靜而空曠，這種充實與虛無的交織，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緊張與美好。在夜晚，我們放下了負累，在無言中愿意相信夢幻的遠方，那些陌生而未知的事物，像是無名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個世界，也注視著每一個人。而這時，唯一的真實是把身體扔在床上，沉浸在黑暗的大海里，擺脫時間的逼迫，卸卻一切煩惱，讓夜晚變得如此曼妙而溫柔，而成為一種陪伴與甜蜜。他說：“愛在睡眠中均是赤裸的/靈魂的雙唇/只有靜謐在呼吸。”在夜的深處，我們用最真實、最赤裸的身心去享受愛，去體驗生命的美好。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這句詩反復(fù)出現(xiàn)，如同一首搖籃曲，撫慰著每一個疲憊的心靈。在夜晚的沉睡中，枯枝依舊發(fā)葉，影子歸還歷史，逝水無痕。但夜的恩賜，卻既有難忘的幸存，又有夢的腳步。甚至有神秘的瞥見，永恒的照面。“像是只有夜晚能把希望重新點燃/床塌飄往大地/新的故事全會順利地擴散”。在睡夢中，結(jié)束了一切厄運，而“歡笑/能從眼淚中爬出”……

 

然而，記憶是神奇與深刻的。當(dāng)“我們的記憶還會聆到/無數(shù)遙遠的憧憬”，它如同一部永不落幕的電影，在我們的腦海中不斷回放那些曾經(jīng)的憧憬與夢想。這種寂寞的節(jié)奏，讓我們有機會展示自己的遠大可能，也使我們有機會與自己對話，聆聽內(nèi)心的聲音。痛苦的收獲，失敗的歡歌，揭示了“洪水滔滔是每個世紀(jì)/都會發(fā)生的喜劇”，這一喜劇是自然的也是社會的歷史的輪回與變遷。但只要不懈地凝注著夢想預(yù)設(shè)的未來，即使置身幽冥中，也能聽見“宛若云雀在窗前呼喊黎明”，雖寒冷卻溫馨。

 

于是，我們走進了一個充滿哲思與夢幻的世界。“而明天，機會又將在夜晚降臨”，“夢中會有許多漂亮的傾述”。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構(gòu)成了人生和歷史的循環(huán)。痛苦是暫時的，失去為前進開路，而悲傷的“呻吟過于熱鬧/就成了藝術(shù)”。在此種生命體驗對藝術(shù)的感應(yīng)中，“無知也是種可愛的人群”。此處，無知是一種純真與可愛。睡下，許多人命運相似，輕松代替沉重的日子，獸性升華為人性。然而，夢境并非總是美好，“有時人類，相反在夢中會變得比現(xiàn)實更無奈”。此種現(xiàn)實與夢境之間界限的模糊或反差，正是詩人對生命深層思考把握的悖論張力。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還是在夜晚開始睡吧

 

詩人最后，通過對孩子、皺紋、母親等意象的描繪，表達了對生命本質(zhì)的深刻洞察。孩子不知道如何長大，皺紋不知道那就是年齡，母親在夢中不再開花結(jié)果，這些對生命成長、衰老與傳承的認知，最終歸于一片虛無……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有好夢的破滅，也有噩夢的驚醒。而涵泳其間的永遠是純真而悸動的靈魂。尋夢，就是找魂。陳寅恪說：“溫舊夢，寄遐思。”人從虛無中來，又到虛無中去。中途是充實——“自由和創(chuàng)造”。虛無是充實背影的虛無，充實是虛無孕生的充實。晝與夜，睡與醒，以夢為中介與鏈接，洞穿和揭橥了生命存在本身的奧秘與真諦！……

 

讀完這首詩，我感受到了夜晚的寧靜與美好，推窗遠望，那朦朧的月色，于無聲無息中洗滌我的心靈，使我在煩忙與勞神中找到一份屬于自我生存的話語認定。此刻，我也想說：“夜晚，我們開始睡吧。”讓疲憊的身體得以休息，令夢想在暗夜中幻化為漫天星輝！……

 

2024.12.11于廊坊

 

附詩：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顧偕

 

天空已不懂陽光流去哪里了

空氣幕布全都閃爍成了灰暗色

所有的喧囂也想休息了

事物仿佛累了一天猶如迷路

唯有充實與虛無此刻再度相遇

夢幻的蠕動又閃亮在了遠方

相信陌生的一切像無名的眼睛

正朝世界涌來

潮水在語言消失后上漲

身體扔給了床上

無聲就將游向黑暗的大海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時間是座不需要的高山

它已不能繼續(xù)壓迫我們了

煩惱一如輕風(fēng)般離去

愛在睡眠中均是赤裸的

靈魂的雙唇

只有靜謐在呼吸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枯枝會獨自信步走向春天

忘卻能讓影子歸還所有的歷史

河水從不等待留不住的東西

天亮之前，一切

都是無人知曉的變幻的恩賜

生活在夜晚會使許多難忘幸存

夢的腳步何曾熟悉

光芒有時在此，有太多

絕境中回答的勝利

我們還想延伸什么神秘的瞥見

我們還想到哪旅行，終于

看到永恒的誕生

像是只有夜晚能把希望重新點燃

床榻飄往大地

新的故事全會順利地擴散

而夜晚，只有我們沉沉睡著了

厄運便會迅速結(jié)束

有時甚至，歡笑

能從眼淚中爬出

 

當(dāng)然我們的記憶還會聆到

無數(shù)遙遠的憧憬

寂寞的節(jié)奏將展示出心的遠大

可能痛苦在秋天會作出

無數(shù)種總結(jié)

人生的某些溫柔

竟使一些沒有盡頭的失敗

突然都學(xué)會了歌唱

因此夜晚，我們還是開始睡吧

洪水滔滔是每個世紀(jì)

都會發(fā)生的喜劇

現(xiàn)在你就只需要關(guān)心被夢想凝視

假設(shè)的未來，深藏在你

酣暢的昏沉映照里

宛若云雀在窗前呼喊黎明

大雪相逢在冬天

南方居然不知寒冷

 

也會是種甜蜜

而明天，機會

又將在夜晚降臨

沒有什么悲傷可以照樣失去

夢中會有許多漂亮的傾述

譬如消失能夠為前進鋪路

呻吟過于熱鬧

就成了藝術(shù)

無知也是一種可愛的人群

輕松讓沉重失去了所有日子

睡下，許多命運雖然似曾相似

但野獸卻在煥發(fā)人性

有時人類，相反在夢中

會變得比現(xiàn)實更無奈

 

夜晚，我們開始睡吧

還是在夜晚開始睡吧

但愿孩子不知道怎么長大

皺紋不知道

那就叫年齡

母親也不要再在夢里開花

果實全然不稀罕

什么留戀和忘記

 

2024.12.10晚11點于廣州

 

苗雨時  男，漢族，出生于1939年；河北豐潤人，中共黨員，著名詩評家。 1965年畢業(yè)于河北大學(xué)漢語言文學(xué)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歷任河北廊坊師專中文系主任，教授。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第三屆理事。1980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詩的審美》《燕趙詩人論稿》《從甘蔗林到大都會——當(dāng)代詩歌卷》等。《簡論詩歌的時間》獲河北省第三屆文藝振興獎，《燕趙詩人論稿》獲1996河北社科聯(lián)社科三等獎。

 

顧偕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當(dāng)代著名詩人與思想批評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