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意的角度審視小說的意象
——讀史鑫短篇小說集《我們不熟》有感
文/萬治友
說起我與這本小說集作者史鑫之間的關系,正好可用書名概括:我們不熟。去年11月,我在巴丹吉林鎮結束工作正要返回巴彥浩特時,接到文友電話,說有位作家朋友要去巴丹吉林。因為對文學的偏愛,對作家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所以多逗留了幾天,陪史鑫在巴丹吉林和巴彥浩特兜兜轉轉地玩了幾天,一起參加了幾次交流活動,私下也聊了些文學方面的事。但畢竟時間有限,了解的不多也不深,只知道他是山東人,過去寫詩,后來寫小說。
之后不久,就從朋友圈得知他的小說結集出版了,我也有幸得到一本。幾個月過去了,斷斷續續看了幾遍。可能因為作者同時也是一位詩人的緣故吧,詩歌的意韻本就不容易捉摸,體現在小說中,定然有不少詩歌的表達方式。所以總感覺看得不夠透,對作者想要表達的內層邏輯和深層含義沒有十足的把握。
正如一千個讀者眼中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也只好從自己的角度做一些并不深刻、也不成熟的解讀。
既然說起了詩歌,我就從詩歌的角度談談對這本小說集的感受。
一、語言風格的詩意化
其實詩意語言并不是一個新鮮名詞,而是廣泛存在于各種文體的常用表現形式。我們可以將其理解為使用具有韻律、意象豐富、情感充沛的語言,類似于詩歌的表達方式,它可能包括比喻、隱喻、象征、擬人等修辭手法,以及獨特的句式結構和節奏。
打開這本小說集,處處可以看見詩意語言的影子,我甚至感覺,如果把小說中的某些段落稍加修改,就可以成為一首不錯的小詩。或者,把某篇小說進行修改,也可以成為一首敘事長詩。因為有些情節本身就是跳躍式的、虛幻的,能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具體到語言方面,我們可以從集子中的第一篇小說《我叫老趙》中選取一段。如“老趙”準備對小白的母親采取行動時出現的一段描寫:
“我握著酒杯,佇立窗前。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我似乎看見小白此刻也站在窗前,雙手合十,眼含淚花,朝著我的方向,口里發出喃喃的愛語。”
你可以說這是小說人物的心理描寫,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詩意語言在其中的應用升華了小說中人物的情感表達,烘托了整體氣氛,鏈接起了故事的發展鏈條。而這樣的語言在小說中比比皆是。
又如《白花村》中男女主人公從象征人生困境的“709公寓”出逃時的描寫:
“我們腳步輕快,沿樓梯一路直下,走出大樓。霧霾彌漫,我戴上口罩,不想驚動安靜的白花村。我牽著小顏被汗浸濕的手,穿過那片破敗的空地。前面是一座高大的垃圾山,在轉彎處,我忍不住回頭,望一眼霧靄中的白花村。”
這同樣是景物描寫,但如果通篇閱讀過這篇小說,就更能理解作者在這一段話中所構建出的意象,以及所要表達出的思想,也就能把這些語言更好地與詩歌語言聯系在一起。
詩意語言是日常到詩性的轉化,是對日常語言的“暴力拆解”,也是敘事結構的粘合劑。正如艾布拉姆在《鏡與燈》中所言,它始終保持著向外闡釋開放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正是文學藝術最動人的魄力所在。而史鑫在小說中對詩意語言的應用,正是其小說走向詩意化最合理的路徑。
二、情節構思的虛幻化
小說情節構思的虛幻化是當代文學創作中極具挑戰性的美學體驗,它以敘事結構的解構與重構為手術刀,在現實與想象的交界處開辟出文學的“第四維度”,這種創作策略并非簡單的超現實獵奇,而是通過對情節邏輯的懸置與重組,揭示現代人精神世界的荒誕性與可能性。
這一策略在現代詩歌中的運用更為普遍,將其應用于小說,則更使小說具有了詩意的表達。
再次回到小說集,翻開小說的第一感覺就是虛虛實實、亦真亦幻,有時甚至讓人不明所以,摸不著頭腦。但仔細閱讀后會發現,這些虛實相間、充滿想象的情節也正是作者構建的一張巨大的矛盾的網。當現實的予無法突破現實的網時,虛幻才是最終的解決方案。這是作者突破困境的意象表達,也是帶給讀者的無盡思考。
在《月光陰謀》中,主人公張緩似乎就是一個幻想家,從一開篇就充滿了虛幻。“我騎著單車遠遠地跟在他后面,死死地咬住他,前面一百多米遠的地方的那個男子也騎著單車。他拐彎,我也拐彎,他加速,我也加速。……”一直到第五節,張緩騎著單車到了東村二街巷子口“有兩輛單車一橫一豎呈交叉狀擺在院子里。很明顯,一輛是余小林的,一輛是王大剛的。……”
而通過小說最后的對話,我們知道這些都并非實事。所有余小林與王大剛之間的那些故事,都是主人公臆想出來的情節。如此逼真的細節竟然是臆想出來的故事,讀擺令人唏噓嘆息,心中的那份壓抑、郁悶凝結于心。但這又何嘗不是主人公現實和內心的困境呢。正如小說中寫到,在余小林到來之前,張緩腦子里反復浮現一系列關鍵詞:“不忠,鬼混,虛假,菜刀,毒藥,勒索,籌備,下手,誹謗,質疑,出走,逃離,自首,歸案,從良,生活,真實……”。如此眾多的“關鍵詞”在主人公腦子里作亂,對任何一個人的承壓能力都是一種極大的考驗,而這正是虛擬世界中的意象在現實世界中的折射,承載著對現實的隱喻,成為束縛與解脫的雙重象征。這種處理方式與柏格森“綿延”理論相互響應,是線性時間轉化為心理時間的流動。
還有《明日之歌》,整篇小說其實就是一篇科幻小話,但其實反映出的問題正是我們所要面臨的現實課題:人類與科技之間的借鑒與利用,傳統論理與人工智能的沖突與和解等等。
當真實物品與虛構情節交織時,情節的虛幻處理方式與數字文學中的“超文本”概念遙相響應。這些虛幻化情節正在創造新的認知方式,它們既是對現實世界的解構,也是對可能世界的詩意建構。正如博爾赫斯所言“如果有天堂,那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而虛幻化情節,正是這座圖書館中最真顛覆性的藏書。
三、環境構建的意象化
意象是詩歌慣常的寫作手法,但運用于小說,則能使小說陡生詩意。當然,成熟的小說家對意象的運用也是手到擒來,運用自如。而意象的運用,則是小說創作中最具張力的美學元素之一,它以具象化的符號承載抽象的精神內涵。這種自然現象與人文情思熔鑄為藝術符號的過程,構成了小說世界的深層肌理。
《去海邊》是一篇情節非常簡單的小說,男女主人公“本來是要去海邊度假的。我們差不多準備了一周時間,包括所需行李物品、行程路線圖、可能路過的景點信息、海邊的日程攻略,甚至已經預訂好了海邊的度假酒店……”。卻是陰差陽錯路遇堵車,來到“西村”,體驗了“未來新世界,所愿即所見”的聲色犬馬,又無意之間來到了“西村禪院”,遇到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句“海邊不宜,還是勸兩位施主,打道回府吧!”,把整個情節收納進塵緣了了之中。而作者圍繞——海邊——村落——未來新世界——賭場——禪院——大雨等意象鏈條,營造出一種奇異的環境,而這種環境又助推了故事情節的向前發展,把人生的漫漫路途和體驗濃縮在小小的一段奇妙路程中。文章的最后仍然是“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都是陌生的,我們未知的。該去向何處?猶豫不決間,嘭!在我們身后,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人生往往在取舍不定的時候被別人追尾。小說中通過一系列隱喻,體現了一種人生態度、歷練和體驗。
當主人公從“去海邊”到“海邊不宜”,從聲色犬馬到禪意靜院,從去向不定到遭遇追尾,小說的環境構建的意象化是一場靜默化的認識革命,它將地理坐標轉化為精神圖譜,使物理空間承載起存在的重量。這些意象化的環境正在創造新的空間認知范式,它們既是現實世界的切片,也是人類可能性的詩意棲息地。正如海德格爾所言“詩意的棲居是人類存在的本質。”而環境意象化,正是這場棲居中最具創造性的空間詩學。
作者簡介:萬治友,筆名:之友、遙遠。內蒙古作家協會、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期刊和網絡平臺,曾出版散文集《夢中的歌謠》。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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