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品家莊詩，再識“龍馬”圖

——“2024第十屆中國詩歌春晚”專題報道之二

 

作者  懷泱

 

說來慚愧，我很少會主動為一首詩作評——無關好壞，只是一種品詩的態度：詩，于我就像與友人聚會時，談笑生的風旁邊，那隨著人聲晃著的小半杯酒水；讀詩，就是偶爾順手舉過杯來抿上一口，含上小會兒，又繞過細密的酒香，迷著眼趕忙從舌尖追上唇齒間的話題……但這一次是個意外——畢竟，這回，我真的碰上真的“酒神”了，那霎時，無數多的人從傾倒的酒杯一瀉而出，流匯在此，而酒香已如光線一樣生長、蜿蜒，與光同歲，比線悠長。

《龍·馬·酒神頌》就是那一瀉千里的美酒。

渾郁、豪宕，竟不能安于一杯半盞，急于脫韁而出，去策那騰龍、奔馬；跨那海陸、河山；追那精衛、夸父；拾那洛書、河圖；喚那云起、日出……意象之密集、達意之流暢，酣暢淋漓地豪飲下來，半晌，我才驚覺自己已然變成了一個青銅紋理的酒器，才堪堪盛下這詩之氣象，它竟就如那遠古時乍現龍馬一般馳騁開來，“已乘黃鶴去”，空余“圖騰”“我”……

但這“去”，卻是要強勢回歸的。酒勢稍淺，趁著微醺，我們下面就回過頭來細細咂一咂個中滋味。

既然提到飲醉，那便從酒水開始談起。漢語語言里存在一種“有界”與“無界”之分，拿前文舉例，一個“酒杯”一旦砸碎就不再是杯子了，而“一個酒杯”加上或減去“一個酒杯”也不再是一個酒杯了，這就說明“酒杯”是異質（heterogeneous）的，是“有界”的事物；而酒杯中的酒水，不管你怎么砸、如何碎，不論我怎么增、如何減，它都依然為“水”，即是同質（homogeneous）的“無界”之物。

翁曉明 攝

而這漢語思維的無界，以此詩為鏡，似乎也可以在中華文化中找到映照：我們母源的長江黃河、追奉的橫渠四句，凝練成了的“天人合德”，其實都是一種“形散而神不散”的“無界”之物。所以，這片土地有人們捍衛的龍馬負圖、天一生水的人文傳說——水，即源，它就是我們文化的骨頭，我們氣象萬千、共通圓融的根脈，是中國古代文明演進一大特色連續性的緣由所在。正是這種水的無涯，讓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得以源遠流長、海納百川，而這種“納”，正是這汪水由“最中國”流向“最世界”的人類史上“茫茫海陸”的一場場“海航”。

語言的無界、詩歌的無界正印證了中國精神的無界，而這種無界意味著它生來就無所謂顏色、無所謂形狀，一旦啟航，那高揚的風帆上書寫的就是一種全人類的語言——“天下大同”。

翁曉明 攝

我之見，詩歌，絕不是別的體裁，才能最淋漓盡致地發揮“水”的“無界”之性，因此，它毋庸置疑是我們的文藝里最硬的那根骨頭、也即最瀲滟的那渠活水——所以提到詩歌，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想到美酒；一讀到好詩，我們就會忍不住聯覺烈酒的反光，這就是我們血脈中獨特的“詩酒”文化基因。

要注意到的是，“年華”雖過，龍馬已去，但這里，還留下了一幅“河圖”、一張“洛書”——意象與圖騰。

關于詩歌中的意象世界與符號系統，在此之前我曾不止一次與人嘆惋，這個賽博的時代吃得太多、長得太快，“藍色的鍵盤”噼里啪啦地似乎輕易就可以蓋過“和弦”或者琵琶，全球化的推土機好像碾平了此前的一切分野，每個詩人都只能“一個人和宇宙并肩上路”：詩歌世界中的意象不連續了、不共通了，符號私人化了、多義化了：一輪月亮可以穿上白大褂成為醫生，也可以被放在流水線上加工，但它就是不再是床前地上的“那輪月亮”了；青山已成金山，金山反而不是金山；鴻雁不再傳書、尺素疏于言情；楊柳已折、梅亭已拆……

每每寫詩我都惶恐，詩言志、歌詠言，可是如果我們的“言”都已殊途，又怎敢奢望“志”得以同歸？在多重文化系統的參照下，一家之言的詩是否真的有其必要？

而沈家莊這首詩，卻在此時像河圖洛書那般“天垂象”于我——百折不回、頑強抗爭的意志符號“精衛”仍在；敢于挑戰、追夢拼搏的“夸父”理想仍存；“甲骨文”的意義還在被書寫；“北京人”的磷火也仍然璀璨……我幡然醒悟，這又是一場“水”的圓融和匯聚：“明月”雖然不再只在床前光，但“靜夜思”已經成了更高一層的文思按鈕，“李白”更錨定為了一個千般重的文學符號。古時的意象如星火、細水，現已拱聚、匯流成更豐美、浩渺的火炬、長河，這是漢語詩歌共同意象系統的一次更新，更是全人類精神智庫的一次迭代，畢竟“《靜夜思》”“夸父”相較于“明月光”“鄧林”在全球詩的領域中具有更高的可解釋性、可理解度。

沈詩的創作，不僅提供了漢語圈內新舊模式融合的一種示范，更可貴的，是在跨文化圈上作出了極富示范性的一次嘗試，可謂是賡續了“河圖”，又繪制出了漢語新詩的一幅“藍圖”。

“龍如馬，馬如龍”，圖騰雖有多解性，但在超越性的詩歌價值里，最珍貴的仍當屬“變幻”與“圓融”。中國人一向尊崇“龍”（不能等同于dragon）圖騰，但若只把龍視為一種神獸那也是曲解，因為龍是最“無界”的人文產物，是通過有限形象去把握永恒意義的一種超越和體驗——眾說紛紜的集鹿角、馬嘴、獅頭、龜頸、蛇身、蜃腹、虎掌、鷹爪、魚尾的“百家之長”于一身的它，真正協調了規直與圓曲、有機組合了現實與想象、多位一體地整合了局部與全體，是真正納了百川而成的大海，其在長江黃河甚至太平洋里泛起的浪濤托起的是中國人有根有據且有禮有節的美好祝愿。

“龍馬”的圖騰構式恰好從民族心理的角度印證了： “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是以一種制度代替另一種制度，不是以一種文明代替另一種文明，而是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歷史文化、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在國際事務中利益共生、權利共享、責任共擔，形成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公約數。”可以這么說，“龍”就是中國人心目中動物界的“最大公約數”，它和“人類命運共同體”氣質不謀而合。

沈曄 攝于 溫哥華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種圖騰是開放性的，是生機勃勃的，它的認同性極強，同時又有通達的辨異性——“各美其美，美美與共”，這種強聚合力而弱對抗性的文化構式注定會在全球人類史上生發出一輪旭日，以更好地照耀跨文化的人們的情感傳達與交流。彼時，究竟是“龍”抑或是“馬”將不再重要，因為那只是多變的“有界”的形狀的一種而已，真正成為人類精神火種的，是那靜靜趴在各種形式背后，無聲守護了數千年的，神采奕奕的“無界”的“龍馬精神”。

劉鑫 攝

而2024年中國龍年的某一天，水在“匯”，人在“聚”，這本身就已經完成了一次自足的詩歌意義。

——這就是我按捺不住、大快朵頤的一杯酒了，而醉翁之意在于“舉杯邀明月”，更盼這花間不止三人，盼與諸君相期云漢、永結嘉游、共釀美酒。

 

附原詩：

 

龍·馬·酒神頌

 

作者 沈家莊

朗誦者 高云華 靜昉

 

龍騰高天

從云峰間破空而出

磅礴的氣勢

呼嘯過茫茫的海陸

 

海上。藍色鍵盤激蕩的雄渾音符——

喚醒飛龍和太平洋的旋舞

波峰波谷綻放出剛與柔的和弦

彈迸出浪花的力，抗爭著歲月的變數

 

盤旋呵 盤旋

仿佛 精衛銜著枯枝追逐夸父

翻滾呵 翻滾

仿佛 愚公劈開大山效法盤古

 

龍如馬，馬如龍

龍馬從河圖洛書的漩渦里躍出

龍與馬的組合大寫的圖騰——

震爍洪荒，輝煌日出

 

龍馬喚來的雨水染綠——

青青的島嶼和太行山的鴻圖

龍馬喚來的信風吹紅——

大洋彼岸的楓葉怡情著秋光悅目

 

是誰？云聚起萬千龍馬

前赴后繼，如火如荼……

是誰？開啟人類史上的海航

壯游天地，縱橫今古……

 

龍馬的身影奮騁莽原

雨雪孕育的新綠洶涌山谷

鯤鵬的翅膀扶搖九天

大風揮動的椽筆縱橫海圖

 

今夜，讓我酣醉杜康釀造的憂愁

將“橫渠四句”的境界升華純度

今夜，讓我豪飲吳剛捧出的桂花美酒

將“天下大同”的理想大寫加粗

 

今夜，我要用甲骨文的古樸

在太平洋彼岸的楓葉上醉憶故園湘楚

今夜，我要用北京人的火種

在東方的龍骨山上燃亮人類精神的日出

【詩歌作者簡介】沈家莊，文學博士 ，博導 ，詞學專家 ，詩人。 加拿大中華詩詞學會創會會長 ，《詩夢楓樺》編委員會主任，《新詩潮》顧問 。《中國韻文學刊》編委，《文化中國學刊》執行編委，中國詞學研究會學術咨詢委員會委員。《北美北斗星文學社》總顧問。現旅居溫哥華。

【評論作者簡介】懷泱，原名吳婧，2002年驚蟄生，廣東汕頭人，現任海南省青年詩人協會副主席、海南省青年作家協會會員，就讀湖南省湘潭大學漢語國際教育專業本科，任旋梯詩社第四十一屆社長兼新體詩主編、湘潭大學學生主持隊骨干隊員，為自媒體公眾號Cultivate bias運營者。喜愛詩歌創作，作品散見于《散文詩世界》《新詩潮》《詩夢楓華》《當代教育》《旋梯詩刊》等。正在并將一直修煉內力激活沉睡的詩歌詞匯，夢想通過它們產生出導電的效果，并用語言將混沌的自我盡可能澄澈地呈示在搖晃的世人眼前。

【詩歌朗誦者簡介】

高云華（又名云華、雪松），哈爾濱藝術院畢業，作家、朗誦家、音樂人。長期擔任電視播音員、報社記者、交響樂團主持人等職，主持過400多場音樂會及各類演出活動，曾在全國、省、市朗誦藝術比賽中獲得金獎等榮譽，先后應邀到法國、新加坡等地講學，傳播漢語語言藝術。2015年出版散文集《紅爐白雪》。2016年創立個人微信公眾號《云華伴讀》，發布朗誦作品400多首。創作并與著名播音藝術家虹云、雅坤、康輝合作表演的《瓷路之歌》、《讀陶瓷》、《溫暖風雪夜》《為你而來》等詩歌作品獲得贊譽。在首屆青島詩歌節期間，應邀朗讀西川、臧棣、韓東等著名詩人的詩作，并擔任青島報業集團'名人看青島"專欄朗讀 。著有音樂筆記作品《節目單》。現居青島。

靜 昉：全國十佳青年朗誦藝術家、中國詩歌春晚文化旅游傳播形象大使、中國詩歌春晚簽約朗誦藝術家、2021中國詩歌春晚山西會場總策劃、詩韻中華簽約藝術家、青少年口語傳播資格教師，全國青少年語言藝術測評員。

總導演屈金星簡介

中國詩歌春晚總策劃、總導演、屈原后裔、北京著名詩人、辭賦家、中華新辭賦運動發起人之一。2015-2023年，在京策劃發起九屆中國詩歌春晚。2018年至今發起中國詩歌夏晚（端午詩會）、秋晚等系列衍生品牌。出版有詩歌辭賦家，創作辭賦立碑全國各地。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電視臺數百家媒體曾對其及策劃詩歌文旅活動進行過報道。

【執行導演簡介】

姜子平 中共黨員，第十屆中國詩歌春晚執行導演；北京群藝堂文化傳媒創業合伙人、青年導演；山東循圣堂中醫集團執行總裁；原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節目主持人；青年朗誦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